Emma Slade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,以前在多個地方(包括香港)從事銀行工作,管理超逾十億美元的資產,喜歡穿名牌套裝和高跟鞋──但三十多歲以後,她突然走到不丹的山區,修習佛法,找尋平靜和生命的意義。
這項突變源於她於1997年的一次危險經歷:當時她在印尼雅加達自己的酒店房間內遭到打劫,劫匪用槍指著她的頭部。後來她得以逃過大難,但就萌生追尋更重大人生意義的念頭。「那是很驚恐的經驗,但是也很有用。當時我伏在地上,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用槍指著我,我的生命就在他手上。」當時Emma心想:這時候有甚麼對我是重要的呢?我學過的知識有甚麼是有用的呢?於是,這個難忘的經歷頓時成為她開始覺醒的時候。
後來Emma有機會奪門逃走。沒錯,她的肉體的確逃脫了危險,但是在以後的日子裏,她患上了創傷後遺症──她更將過去和現在混淆起來,坐在香港的辦公室內看著財務報表,卻仍能嗅到劫匪身體的氣味,聽到他的腳步聲。雖然她後來在英國治好了創傷後遺症,但是那只是表面上治好了,她真正需要的是更深入探索「人」是甚麼、有甚麼潛能。就這樣,她開始踏上尋找佛法之旅,來到不丹修行。 Slade走到喜馬拉雅山區,在不丹跟隨一位喇嘛修習佛法,經過嚴格艱苦的修行,在2014年受戒為比丘尼(法號Ani Pema Deki),並且成為至今唯一在不丹受戒的西方女性。她目前分別在英國和不丹兩地居住,管理名為「向不丹開放你的心靈」的慈善機構,以協助在不丹山區有特殊需要的兒童;該機構於去年獲英國首相文翠珊(Theresa May)頒發獎項認許其貢獻。Slade最近出版了回憶錄《變得自由:從銀行業到不丹佛教的改變人生旅程》(Set Free: A Life-Changing Journey from Banking to Buddhism in Bhutan),在到香港推廣此書時曾與傳媒會面,談自己的新生命和快樂之道。
「最重要的是,明白到培育平靜的心靈是值得的。我們在生命中有很多不同的優先次序:想做這件事,想去那裏,想達致某個目標,想買某件東西,但你很少聽見有人會說:『我想肯定自己在這一生能培育出平靜的心靈。』我想這是值得我們在各項事情中放得較為優先的。」她說。
有記者問她那跟著要怎樣做?怎樣才能培育平靜的心靈。她指出,要禪修和觀察自己的呼吸。不少人從跟大自然聯繫、對人或動物慈悲的過程中感到平靜。有些人會在創作時,例如繪畫,感到平靜。「毫無疑問,如
果我們不能長期有一點平靜的感覺,最終會令精神和肉體受損。因此,即使你只是想保持身體健康,也值得嘗試令自己心情平靜。」就此看來,這個世代的確是越來越多人追尋人生意義。Slade深表同意,事實上有很多四、五十歲的人前來找她,表示在這大半生他們都做了傳統上社會認為是「正確」的事情:有事業,結了婚,有子女,有房屋和汽車,但晚上回到家裏,總是感到好像有點空虛,好像有甚麼未能滿足、未能實現。「那是因為他們明白到自己有能力做得更多。這很好,這是覺醒的開始,不過還未夠,更重要的是積極前行,而不要耽溺於那種『沒有用』和『沒有意義』的感覺裏。」
在會面期間有人問她,現在經過修習,回憶起警方當初向她出示劫匪的照片時,有甚麼截然不同的感覺?她答道:「對於他、對於自己,以至整個狀況,我只是產生很強烈的慈悲心。這肯定燃點起我心裏的一些東西。當時我從不覺得自己是仁慈的人,我很精明,是知識分子,但不大有耐心或包容的態度。我想自己甚至不會欣賞仁慈的人──你只會聽說有人欣賞念哈佛大學或成為出色基金經理的人,仁慈?別說笑了。於是,在看到照片那一刻,我想我要往自己內在找尋,找出很人性化又強而有力的那部分。」
最後,Slade提到佛教的慈悲概念在生活中的應用──向其他人、動物展現仁慈之心,這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來建立穩定而清晰的思維。當我們選擇對某個人仁慈,而其實是不需要這樣做的,例如我們向眾生微笑、請他們搭順風車,或者說:「我很忙,但是可以給你五分鐘。」當你有意識地作這樣的選擇時,就是明白到你不需要這樣做,但你做了,你要對自己說:「做得好。」因為如果我們不認許這種做法,就可能會抗拒自己做過的事情,覺得:「我將一切給了其他人,卻沒有給自己甚麼。」然後就會感到混亂。正念令我們更為平靜,慈悲令我們更為快樂。「我相信慈悲的轉化力量,一直鼓勵大眾以協助其他人作為得到快樂的途徑。」
替世界療傷,要先治好我們的心──從一場風災看被貪嗔痴污染的社會體系
文:火 中行
曾幾何時,在災難面前,我們看到香港市民如何發揮團結一致,守望互愛的精神以共度時艱,我們看到人性光輝,看到人間有情。這次,超級颱風山竹來襲,翌日卻看到一連串讓人頓覺心寒的報導──有曾就讀名校的網民囤積居奇,竟以八十元的高價在網絡上兜售只值十多元的膠紙;有酒店欲「趁風打劫」,入住兩晚索價一萬兩千,房租高於平日的四倍,以招呼居於低窪地區而受豪雨影響的市民;也有Uber司機「獅子開大口」,接載急趕上班的市民,從上水到中環,盛惠1488大元,一世發發,十分好意頭。
香港向來奉行自由市場經濟原則,資源分配全由市場供求來決定。難得的一場世紀超級風暴,怎能不珍惜良機,來個掠奪詐取?自由經濟嘛,不也都是你情我願,願者上釣?前陣子聽一醫生友人說,香港有一精神科名醫,專治兒童情緒疾病,索取的是天價每小時三萬元的診金!為何如此昂貴?醫生友人回答說,那是供求問題。又如香港樓市,其價之高,不用在此說明。
美國菩提學會長老Bhikkhu Bodhi(菩提比丘)在 “Facing the
Future”(面對未來)一書[1]中,正好解釋了如此種種畸形的社會現象。在 “A Buddhist
Social Ethic For the New
Century”(提供給新世紀的佛教社會道德)一文中,作者指出了當今世界的社會體系如何已被「貪嗔痴」所污染,而佛陀在此等社會問題上清晰獨到的見解,又如何能幫助我們重建社會道德,整治現今人類面臨的迫切問題。
作者從佛法的角度審視商業經濟體系及其衍生的消費文化,並指出:「這樣的社會模式,其實是建基於『無明』和『妄想』(avijjā,moha),它認同美好的生活是以物質的擁有、消費消耗作準則。根據佛典,當無明透進我們的認知系統時,它會導致一連串的『扭曲』,影響我們的感知、心想意識(saññā,citta)和見解(diṭṭhi)……總而言之,吹捧利字當頭的社會,即是鼓吹:以『無明』和『貪欲』這兩種染污為泉源的社會活動。」[2]
從自由市場的角度來分析,此類投機或商業活動無可厚非,甚至可以說成常態,因為以利己為動機,力圖以最小的成本去追逐和獲取最大的經濟利益,乃是經濟學的首要原理;但從道德的角度來審視,這些舉動卻是變態,那是經濟文明風光背後的陰暗一面,是一種人性為求自私與貪婪而趨向墮落的反照。
菩提比丘指出,在佛陀的教理中,「心靈的黑暗力量」(the dark forces of the
mind)會導致痛苦,這些黑暗力量稱為「障」或「煩惱」(kleśa),其中最強大的就是我們一般所講的貪、瞋、痴「三毒」。「障」在佛法修行的意義就是「遮蔽」,有情眾生受無明、煩惱、惡業等種種障礙而蒙蔽了智慧,因此不能得見正道而在三界六道中不斷生死輪迴。
人心腐壞了,我們的社會同時也會變得千蒼百孔,傷痕累累。一場天災,足見人性之灰黑,那些趁機謀取高利的人,那些在市場經濟中賺取暴利的商家或專業人士,埋在他們心坎裏的價值觀,可以概括為一個「貪」字,也許是大勢所趨,也許是身不由己,但一個被無明所障蔽的人,一定會盲目追逐名利、財富與地位,替自己帶來利益,卻為他人帶來苦惱。
我們現今活於一個繁盛富裕的年代,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潮流帶動下,地球上的人類本應更加密切地聯繫起來,可是在我們眼見所展現的,卻是一幅漸趨嚴重的社會分子個人化的景象,人與人之間越來越變得疏離,越來越不信任對方,甚至是互相猜疑與敵視,剩下來的只有利益的瓜葛。根據菩提比丘的分析,「這些現象其實都是商業文化造成的,因為它把每個人都縮變成僅僅是一個消費者,只懂得關注在極度高漲和多元化的自身體驗中生活。毫不經意地,就在這種消費概念的影響之下,讓所謂美好的生活,壟斷一切維持整體社會群眾團結的連繫。為了迎合『以自我中心和利益相應』的價值觀,個人化的社會取代了緊密關係的社會,把每個人都關閉在自己的個人世界裏,只管個己的私事……在『自我戀棧』的文化薰染之下,他們都變成了只顧追逐財富、名位和權力的人,因為這些全都是物質生活的成功表現。若我們曾經苦索思量:為何今天的世界,已經很難找到社會規律和責任感?審思以上的篇幅,相信可從中找到答案。」[3]
由此引申來說,社會出現的許多問題,其實都是源於個人扭曲了的價值觀,菩提比丘通過佛理指出:「要療理這些創傷,正確的手法就是徹頭徹尾的剖治,如此才會在我們對事物的見解、態度,乃至生活模式上,產生長遠性的改變。」[4]
而依佛陀所說,對人生有最大影響力的就是「心」,救社會必先救人心,因為人心腐敗了,社會就會墮落。世界衰亡,始於道德滑坡,因此,重整個人價值觀,確是當前社會之急務,我們不能再把道德倫理與社會秩序置於經濟需要與物質財富之下;相反,心靈建設才能帶來社會的長期豐足與安樂。「雖然心是看不見、量不到而又無形無相的,但它卻是所有社會、政治、經濟等,各式各樣現象背後的牽引力……如果要替現今世界療傷,最急切的任務,就是『先治好我們的心』。」[5]。
收筆之時,慶幸還看到一些令人鼓舞的消息,某某良心的士司機堅決不坐地起價(但卻遭受同行嘲笑「唔識撈」),也有巴士公司義載下班市民,人性還存光輝,人間還是有情。一個被正法引導的人,才會懂得如何修慧培福,才會懂得如何熄滅貪嗔痴,才會明白真正的美好是甚麼,從而發放慈悲的能量,並以此作為生命的最高目標。
[1] Bhikkhu Bodhi, Facing the Future: Four Essays on Social Relevance of
Buddhism. USA: The Buddhist Associa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, 2009
[2]
同上,18頁。香光莊嚴雜誌,何蕙儀譯。
[3] 同上,21-22頁。香光莊嚴雜誌,何蕙儀譯。
[4] 同上,12頁。香光莊嚴雜誌,何蕙儀譯。 [5]
同上,13頁。香光莊嚴雜誌,何蕙儀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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